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一开始，共和党失去了参议院。然后，唐纳德·川普总统的支持者们失去了理智。

昨天，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飞往华盛顿的航班甚至还没有起飞，飞机后舱就有一群乘客开始高喊：“叛徒！叛徒！”

这位来自犹他州的共和党参议员已经习惯了激怒川普的铁杆粉丝。但是，罗姆尼最近违背“MAGA正统”的罪行尤其令人震惊：他拒绝参与推翻2020年总统大选的阴谋。

“很大一部分美国公众在选举结果上被总统误导了，”罗姆尼在飞机起飞几小时后对《大西洋月刊》说。“你可以成为一个灭火器，也可以是个火焰喷射器。而川普总统一直是火焰喷射器。”

罗姆尼的遭遇代表了川普时代的共和党人面临的挑战：如果他们继续坚定地支持川普毫无根据的选举欺诈主张，他们将取悦自己的基层选民，这样的策略被证明，非常有成效，在每一个转折点上都有数百万MAGA的死硬派为他们欢呼；如果发出一点异议，他们就等于是在川普的忠诚度测试中彻底失败，并将面临来自总统及其追随者的迅速报复。

2021年1月6日原本可能会因为一场徒劳无功的选举团挑战而被载入史册。川普选择在离开的时候摧毁城堡，召集国会和参议院的共和党成员正式反对选举团计票。到了1月5日，大约140名众议院议员和至少12名参议员已经宣布他们将支持总统推翻选举的策略。

但在川普总统和他关于选举合法性的持续谎言推动下，6日下午一群暴徒占领了美国国会大楼，破坏建筑，并与警察发生冲突，这一混乱时刻让许多议员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许多共和党人最终决定站在川普的对立面。

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是总统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直言不讳地说：“总统是时候接受选举结果，停止误导美国人民，并拒绝暴民暴力了。”密苏里州共和党参议员罗伊·布朗特（Roy Blunt）说，他不想再听到川普说什么了：“这是一个悲剧的一天，而他是其中的一部分。”

人们很可以认为，这些只是一个残酷的选举季的喧闹、非理性的尾声。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川普当选四年后，共和党人失去了白宫、众议院和参议院。川普表示，他计划继续在共和党中扮演重要角色，但现在共和党必须决定是继续支持这位名誉扫地的总统，还是最终继续前进。在川普离任后，共和党的不同派系将为自己的未来而战。

随着川普时代接近尾声，共和党的状态是这样的：分裂、失去权力，在民主的核心原则上激烈斗争。川普的离职就在眼前，但他留下的政党的未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那么确定。

逻辑没有野心重要

除非你非常熟悉政治，否则可能不知道奇普·罗伊（Chip Roy）这个名字。此前他最引人注目的身份是担任泰德·克鲁兹（Ted Cruz）的幕僚长。

但这位得克萨斯州共和党众议员1月3日晚上做了一件非常值得注意的事情。随着共和党籍参议员乔希·霍利（Josh Hawley）和克鲁兹表示将在1月6日挑战拜登的选举胜利，140多名众议院共和党人准备加入，罗伊试图让他的同僚和选民静下心来想一想，此次选举是否真的存在全州性、系统性的舞弊？

作为尝试的一部分，他表示反对67名来自六个州（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密歇根州、内华达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的众议员宣誓就职。川普总统和其他共和党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这些州存在广泛的选民欺诈。

得克萨斯州共和党众议员奇普·罗伊

罗伊指出，如果在这些州当选总统拜登的选票存疑，那么来自这些州的议员获胜难道就毫无问题？他希望诉诸逻辑：“毕竟，这些代表是通过同样的制度——同样的投票程序，同样的签名验证，同样的行政和司法部门官员广泛适用的决定——选出来的。”

逻辑在当前的共和党中并不是卖点。亚利桑那州众议员安迪·比格斯（Andy Biggs）就是一个例子。12月初，他对CNN说，虽然他对自己在该州第四选区的选举中获胜没有异议，但他确实“对总统选举结果有异议”。而在比格斯的第四选区，川普事实上也以60%的得票率获胜，所以如果按照他的逻辑来推演，就只能猜测，选举仅仅是在第四选区是光明正大的，而在该州的其他八个众议院选区发生了选举欺诈。

肯塔基州众议员托马斯·梅西（Thomas Massie）是川普的坚定支持者，他对《大西洋月刊》说得更清楚，他反对挑战选举团票，并认为他的大多数同事都明白，国会实际上无法逆转总统选举。但他对政治现实也很清楚。“川普在我的共和党选民中有94%的支持率——实际上我已经调查过两次了，对于他们，我有太多的解释工作要做，”梅西说。

比格斯，以及原本计划在周三反对选举团结果的12名共和党籍参议员和140多名众议员所要说的是，不知怎的，这次投票只在总统层面存在问题和欺诈。他们赢得光明正大。

其他共和党领导人则大声疾呼，在他们看来，这些最近的噱头背后隐藏着赤裸裸的政治野心和伪善。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本·萨瑟（Ben Sasse）上周在推特上写道：“当我们私下交谈时，我没有听到一个国会共和党人声称选举结果存在欺诈——一个也没有。相反，我只听到他们说，他们担心自己在川普总统最热心的支持者面前会‘看起来’怎么样。”

这位内布拉斯加州的共和党人进一步表示：“我们有一群雄心勃勃的政客，他们认为有一种快速的方法，可以在不造成任何真正的、长期损害的情况下，利用总统的民粹主义基础。但他们错了，这个问题比任何人的个人野心都重要。”

分裂葬送参议院

这番交锋集中体现了一场更大的内部争斗：共和党人将与川普结盟到何种程度？

川普几乎不掩饰自己推翻大选的努力，他要求全国各地的共和党人完全忠诚，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佐治亚——在那里，共和党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在周二美国参议院决选之前进行党内斗争，民意调查显示两党势均力敌，很明显，两党都需要竭力争取中间选民，只有这样才能拥有参议院多数席位。一些政治人物可能认为，与川普结盟能收割他的基本盘，但事实证明，此举可能恰恰导致共和党在这场角力中失败。

当选总统拜登以近1.2万张选票的优势赢得了佐治亚州。该州共和党州长布莱恩·肯普（Brian Kemp）、副州长杰夫·邓肯（Geoff Duncan）、共和党国务卿布拉德·拉芬斯伯格（Brad Raffensperger）和美国司法部长表示，没有证据表明在11月的选举中存在广泛的选民舞弊。

但川普对肯普、邓肯和拉芬斯伯格进行了无情的人身攻击，这将人们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参议院竞选上，同时引发了一场党内内战，也让两位现任共和党参议员凯利·罗伊夫勒（Kelly Loeffler）和大卫·珀杜（David Perdue）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

结果，珀杜和罗伊夫勒决定疏远对自己提拔有加的肯普州长，在第二轮竞选期间一直与川普步调一致，他们支持得克萨斯在最高法院起诉佐治亚州推翻选举结果的失败诉讼，并一度表示将在1月6日反对选举团票。数周以来，那里的选举工作人员都在恳求官员们停止传递这些信息，因为他们早已担心发生暴力事件。

佐治亚州共和党策略师希斯·加勒特（Heath Garrett）说，罗伊夫勒和珀杜并没有试图吸引独立选民或更温和的共和党人，而是“被迫”专注于巩固他们的基层选民，加勒特说：“问题是，你越多地谈论川普，就越少能与郊区的独立人士或温和派共和党人交谈。而且对于死忠MAGA支持者来说，他们真的会不再相信这个选举系统，因此反而将影响投票率。”

割裂与固守

1月5日的佐治亚州参议院选举和6日暴徒对国会的攻击，是川普能够发破坏性反应的鲜明例子。两个月来川普煽风点火，他对普遍存在的选民欺诈做出虚假指控，并拒绝承认选举失败。虽然大多数参议院共和党人没有采纳川普的言论，但他们等到12月14日选举人团投票后才承认拜登是候任总统，此前川普在法庭上输了一系列官司。

在国会经历了一天的混乱、恐慌和恐惧之后，这种情况终于改变了。“我们今天目睹了掌权者拒绝承认真相所造成的伤害。我们看到流血事件，是因为煽动者选择传播谎言，播撒对自己美国同胞的不信任，”曾支持川普的共和党参议员帕特·图米（Pat Toomey）愤怒地说。

“今天改变了一切。无论你之前提出了什么观点，都应该足够了，”参议员迈克·布劳恩（Mike Braun）说；他此前曾反对确认拜登的胜利。“把这丑陋的一天忘掉。”

最终，只有六名共和党参议员支持挑战亚利桑那州的认证。这个数字是暴乱前的一半。参议员罗伊夫勒说，她原本打算反对她所在州的选举结果，但“出于良心”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然而，整个共和党并没有摆脱川普的控制。

在国会大厦内，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凯文·麦卡锡（Kevin McCarthy）和众议院少数党党鞭史蒂夫·斯卡利斯（Stephen Joseph Scalise）都和众议院大多数共和党人一起投票支持挑战亚利桑那州的选举人票。一些共和党成员还私下抱怨，麦卡锡一直在建议一些新上任的共和党人加入反对的行列。

麦卡锡说，他经历了“我作为这个机构成员以来最悲伤的一天”，但他没有责怪川普。

共和党议员马特·盖兹（Matt Gaetz）更进一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暗示一些暴徒“伪装成川普的支持者，实际上是暴力恐怖组织安提法的成员。”他的话遭到了不满和嘘声。

长期谴责川普危险言论的众议员亚当·金青格（Adam Kinzinger）呼吁麦卡锡“强力谴责”川普的行为。他还在另一条推特上说：“领导这件事的领导人都应该辞职，这样成年人和说真话的人就可以#恢复我们的共和党。”

而且，批评并不仅仅来自共和党的惯常角落。就连川普的亲密盟友、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也有这种想法。在一场激烈的演讲中，这位议员总结道：“我能说的就是，别指望我了，够了。”

他说：“我要说，乔·拜登和卡玛拉·哈里斯是合法当选的，将在1月20日成为总统和美国副总统。”

重建共和党？

多年来，在如何处理与川普总统的关系上，共和党民选官员一直存在严重分歧。五年前，川普几乎霸占了共和党。在他担任总统期间，川普把每个问题都诠释为对他个人的忠诚度考验，很少有人真正热情地支持他，但许多人在公开赞扬他的同时，乐于在私下里批评他。

共和党内广泛的分歧代表了保守派的策略和意识形态之争。川普在新年伊始发推文称，该党参议院党鞭约翰·图恩（John Thune）应该被他个人最喜欢的南达科他州州长克里斯蒂·诺姆（Kristi Noem）取代。而亚利桑那州共和党在周末的推文中公开攻击过去一代亚利桑那州最著名的共和党人、已故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宣称共和党“永远不会回归他所代表的政党，共和党现在、也将永远是劳动者的政党！”

2016年，川普基本上是以独立民粹主义者的身份竞选总统的，获胜后，他让共和党放弃了自由贸易、降低政府开支和限制行政权力等传统保守主义原则，转而更多地关注工人阶级的议程。

现在，随着他的总统任期接近尾声，关于共和党今后将走哪条道路的斗争正在进行。上周，总统在最后一刻支持为大多数美国人提供2000美元的新冠疫情救助支票，这让共和党迅速陷入分裂。本周的暴力事件部分是关于选举结果，但也关乎共和党官员将向何处去。

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是，川普一旦下台，他能否继续保持对共和党的控制。共和党资深策略师斯科特·里德（Scott Reed）认为，“川普的崇拜者需要一个新的范式，因为永远不会有另一个川普。”他预测，传统的保守派麦康奈尔将成为该党的明确领袖。

新的共和党声音将开始定义未来。现在推测这些行动在2022年、2024年或以后对选举的影响还为时过早。共和党可能会在未来几年适应并与总统拉开距离，或者它可能会变得更像川普。但很有可能所有这些官员都将在某一时刻面临川普主义的反攻。

有一点可以确定，罗姆尼指出，选民欺诈的指控不太可能在短期内从美国政治中消失。“你可能不相信，”他说，“但今天有人来找我说，‘你在2012年的胜利被人偷走了。其实是你赢了；民主党人偷走了你的选举。’”

罗姆尼承认，说这句话的恰恰是他的姐夫和嫂子。